我在德国看新冠:要严肃对待 | 商周专栏-凯发k8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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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国看新冠:要严肃对待 | 商周专栏

2020/04/14
导读
在此刻的德国,狼真的来了。

pixabay.com


在新冠疫情控制上,德国到目前的表现,不仅在欧洲,在全球都可以说显得非常轻松。截至北京时间4月14日21时,德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30383例,死亡人数3215人,确诊患者的死亡率为2.4%。同在欧洲的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这一数字分别为12.8%、10.5%和10.9%。从1月27日确诊第一例病例到今天,德国做了些什么?

从旅居德国的《知识分子》专栏作者商周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录里,我们可以窥见一二。


撰文 | 商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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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喜欢拍照,我每天都会在朋友圈里贴出一张图片,并配上简单的文字。在闲暇的时候翻看这些图片,就有点像读一种另类的日记。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大部分日记都和新冠相关,回顾起来就像一个情节曲折的故事。

 
遥远的东方

今年德国冬天的天气有些反常,一月份没有落下过一片雪花,平均气温也创下了有测量以来的最高纪录。1月25日星期六,也是中国的大年初一,天气依旧晴好。像往年一样,在家里邀请了一些学生来庆祝。其中两个学生已经回到了国内的大学工作,临时来德国是为了完成博士学位的答辩。


聊天里除了他们初到大学工作的奇闻轶事,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国内的新冠疫情了。彼时武汉已经封城,但确诊病例数依然不多。超级严格的防控举措和之前 “可防可控” 形成的反差是主要话题,可能是因为当时病例不多,谈及疫情的时候还不觉得沉重。


当然,给国内亲友买口罩也是一个话题,当时德国的口罩已经脱销。先知先觉的海外代购已经提前几天囤积货源,反应的快的华人还能从药店里买到一些剩余的产品,而慢了一拍的就只有面对药店工作人员的抱歉了。


两天后的127日,德国确诊了第一例新冠病例,在南部的慕尼黑附近,一个从中国上海过来的女士把病毒传染给了她的德国同行。


第一位新冠病人成了新闻,但丝毫没有影响德国人的日常生活。尽管这个病人后来进一步把病毒传给了他的同事和家人,导致了一共14人的聚集感染。


但这也不是问题,严谨的德国控制十几个新冠病例绰绰有余。而且,作为一个发达的国度,还要去给陷入疫情中的中国提供援助。


2月1日,德国撤侨专机带着1万套防护服抵达武汉,带回了一百多位侨民,其中也有两位新冠病人。


此时的德国一切井然有序,在汉莎公司取消了前往中国的航班后就更是 “高枕无忧”。


而在万里之外的中国,确诊人数不断攀升,防控措施也严格得无以复加。

 

海南航空2月22日从德国飞往中国的航班


2月22日,学生完成了答辩并拿到了博士学位,在回国的路上发给了我这张照片,海南航空的班机上只有极其有限的旅客,而且都是华人。

新冠对于德国,此刻就像是遥远的东方。
 
卫生部长施潘:“狼来了”

2月26日,星期三,德国卫生部长施潘在晚上突然在发出了预警,说新冠即将在德国暴发。


施潘发表讲话时,德国总共才26个新冠病例,而且一半已经痊愈。所以他的预警并没有马上引起百姓的普遍关注。直到随后两天病例有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快速增长,而且南方的意大利疫情告急,这个警告才真正进入了人们的生活。

德国卫生部长斯潘预警新冠将在德国暴发

 

我对新闻的反应总是慢一些,知道这个预警是在两天后的星期五,那时德国的新冠病例已经增长到了74例。


我先去看了一下卫生部长做预警时的理由:最近两天增加的十来个病例不能完全追踪到传染源,也无法确定这些病人又进一步接触了哪些人。


今年40岁施潘是一个年轻的政客,他并不是一个三好学生,年轻时从职业学校毕业后踏入政坛,三十多岁才通过在职的方式从哈根函授大学(fernuniversität hagen)获得政治学硕士学位。但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政治家在对待疫情上讲的不是政治,而是科学。


接下来的周末风雨交加,德国新冠病例数超过了100。


在新冠疫情中,德国负责提供科学指导的是罗伯特-科赫研究所,而罗伯特-科赫一百多年前提出的 “科赫法则” 依然是鉴定微生物病原体的黄金标准。当时我就想,如果说几个欧美大国有谁能够很好地控制疫情,很可能就是德国。


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疫情,我并没有感到紧张,反而是一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看看德国人将如何防疫。


3月2日,星期一,上班后马上就感到了不同。


研究中心在进门的地方贴着防疫个人卫生指南,并在旁边贴心地配了一瓶消毒液。

研究中心入门处的卫生告示和消毒液(拍照:商周)


另外,研究中心也就新冠疫情给员工统一发了邮件,告知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出差,尤其是不要去疫情的重灾区:中国湖北、韩国、意大利北部、伊朗。另外,中心也提醒大家做好最坏的准备:一旦中心有一个人确诊感染,中心将部分停止运行。


当天收到的另一封关于新冠疫情的邮件来自捷克,通知原本将于三天后在布拉格的学术会议要推迟到7月份。当天的捷克,有了四个新冠病例。还好提前三天,宾馆的退订不需要费用,德铁也承诺因新冠疫情而取消的旅程不收退票费。


取消的不仅是大型的学术会议,所有超过1000人的活动都将被禁止,比如球赛、大型音乐会,还有会展中心的展览会。在人员流动受限的时候,最先遭到重创的除了旅游,就是文化体育行业。


儿子所在的中学也发来邮件,说两天后要召开的家长会将讨论原本计划5月份去西班牙的班级旅行事宜。收到邮件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到时要投票是否取消这个旅行,我会投反对票,因为当时觉得疫情到5月应该可以被控制了。


家长会在两天后如期举行,但老师没有让家长投票,而是直接告知取消了西班牙的行程,班级旅行的地方换成了德国梅前州一个和波兰交界的城市。


一位家长举手反对,说她不怕新冠病毒,但怕新纳粹。


梅前州地处前东德,和波兰交界的一带经济状况很差,催生了右派势力的成长。那位家长的话马上在整个家长会引起讨论,有人支持她,认为那里新纳粹活动频繁的确不安全;更多的人反对她,说新纳粹不至于那样猖狂。但家长的讨论没有影响学校的决定,梅前州还是要去。


此时,南部的意大利的病例数已经突破3000,处于井喷式的暴发状态。德国虽然病例不到300,但从疫情曲线上看也只是比意大利落后7天的样子。也就是说,一个星期后德国的病例数很可能也会达到3000。


新冠在欧洲的暴发受到了国内的关注,一般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的父亲也用微信视频关心我们的安全。视频的那头,父亲把一次性的口罩拉下和我说话,提醒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要戴口罩。


可是,德国已经买不到口罩,而且公众场合也没有人戴。逐渐上升的病例数字让德国百姓感到了紧张。和中国在疫情期间口罩脱销稍微不同,德国百姓抢购的是消毒液。


日化用品超市里消毒液脱销 (拍照:商周)


新冠病毒如期扩散,3月8日,德国病例数突破了1000大关,只是还没有死亡。


疫情的防控,在接下来的一周又有了不同。


研究中心通知取消正常学术讲座,以防止潜在可能的感染。中心在上周提到可能因为有工作人员感染而部分停业,现在为此相应的准备也已落实,要求研究中心各部门之间的人员要尽量避免接触,防止一人被感染,导致几个部门的人员都不得不隔离。


研究中心一般的实验都可以随时停下,任何课题组都能随时整体被隔离,唯一不能停止运行的是实验动物房。一旦实验动物房有一位工作人员感染,整个部门可能都要被隔离,需要其它部门的志愿者顶上。现在,志愿者的名单也准备好了。


进一步减少人员聚会是政府的指导性建议,很多场合于是先后关门,比如电影院和剧院;大型的饭馆也不得不限制就餐人数,以便让顾客之间保持足够的距离。


儿子的学校再次发来了邮件,告知上次计划去梅前州的班级旅行也不得不取消,因为州政府教育局规定所有学校的活动都不能出州,所以只能在本州另选一个新的地点。


再过了两天,学校又发来邮件,说旅行彻底取消。另外,从下周开始学校停课,直到复活节后的4月20日才复课,一共五个星期。


逐渐严格的防控措施、还有日益增长的病例数给百姓传递着疫情不容乐观的信号,超市里的抢购已经从最初的消毒液扩散到大米、面粉、面条、厕纸等居家用品。

 

超市里货架上的一些面条脱销(拍照:商周)


为了防止有人囤积,我所在的城市开始了对一些商品的限购,包括:厕纸、面粉、糖、面包。


到了3月15日,也是一个周日,德国病例数超过了5000。除了迟到一个星期外,德国在病例数的增长和意大利几乎一致。3月15日的意大利,病例数达到了近25000人。如果不出意外,这也将是7天后德国的数字。唯一利好的是,德国在新冠的病死率上要比意大利好得多。


当天,卫生部长再次发声,称无论什么情况下,超市、药店和银行都会开门。看来这是政府为对付疫情做好了最坏打算,同时也为了让百姓安心。


紧接着,防疫的举措又升级。


3月16日,星期一去上班,巴士已经不再让乘客从前门上车,以避免司机被感染而导致公交无法运行。公交公司对所有的巴士进行了改造,将司机和乘客隔离。


公交车上司机和乘客之间被隔开 (拍照:商周)


到了单位,研究中心的邮件通知将不再举行任何超过10人的会议。就连一些多于10人的课题组的内部会议也要做出改变。另外研究中心鼓励部分员工在家办公,主要是那些乘坐公交车来上班或家里有小孩的员工。


我因为家里有小孩,又是坐公交车上班,所以之后就选择了在家办公,每周只去研究所一天,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


不超过10人的集会的规定不仅发生在单位,也适用于很多场合,包括饭店、酒吧、俱乐部,有些不得不直接关闭。


旅行方面,德国在这周封住了前往多个邻国的边境。国内各个州之间的旅行也做出了限制,闲赋在家的宾馆工作人员,可以领取国家给予的部分补贴。


第二天,3月17日,在家办公的时候又一次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德国病例数在不断增长。我告诉他不用担心,因为我所在的北德地区疫情并不严重。父亲又问我所在的城市有了多少病人,我如实告诉他是十几例。父亲做了一个快速的比较,然后说老家县里四十万人口才有五个病人,而我现在住的城市才二十万人口却有十多个,那可不得了。


在二月初家乡防控疫情的时候,老家的山村封了两个星期,身为党员的父亲就在村口守哨。我理解父亲的担心,告诉他我已经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上班,偶尔出去走动也是去附近的湖边散步。


3月18日,德国的新冠病例数超过了10000。

 

总理默克尔:“狼真的来了”

3月18日星期三晚上,德国总理默克尔通过电视向国民发表了讲话。她说,现在疫情非常严重而且还将进一步恶化,并认为这是自二战以来德国所遇到的最大的挑战,呼吁德国国民严肃对待。


3月18日,默克尔发表电视讲话(图片来源:德国zdf电视台)


现年66岁的默克尔在德国总理的位置上干了15年,这是她的连续第四个任期。这位在前东德长大的物理学博士以独特的务实和低调赢得了德国选民的认可,要不是她自己主动放弃下一次的竞选,她的第四次连任应该不难。在过去的15年里,默克尔做过一些电视讲话,但都是一些礼节性的致辞,这样严肃的还是第一次。


3月22日星期天,德国病例数逼近两万五千,这正是一个星期前意大利的数字。


欧洲疫情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我陆续接到了国内亲友的问候,询问是否需要口罩,收到问候和关心总是一件暖心的事情,但口罩还是婉拒了。


在又一个周末对之前的防疫效果评估后,德国祭出了终极版的防控举措。


从3月23日星期一开始,街上开门的只有超市、药店和银行,偶尔有开门的小吃店和面包店,也是只能提供外卖服务。一个星期前卫生部长提到的无论什么情况下超市、药店和银行都开门的最坏打算,基本上变成了现实。


同时,政府建议百姓尽量不要出门。即使出门,需要像之前一样保持一米五以上的社交距离,集会的人数也有严格的规定,一个人出门约会的人数不能超过一个(家人除外)。举个例子,两个家庭的聚会是不允许了,即使是一个大家庭里的两个小家庭也不行。


3月24日星期二, 天气晴好,我照例去了研究中心。


早上六点半的市内公交巴士上人还不少,都是赶着上班的人。虽然街上的商铺、宾馆、饭店、酒吧都已关门,学校、幼儿园、博物馆、图书馆等机构也已暂停开放,但不少企业以及不需要和外人打交道的单位还在上班。


下了巴士到火车站换乘火车。正是赶去上班的高峰,但站台上人很少,没有人戴口罩,彼此间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德国的火车座位比较宽松,一节车厢16排,每排只有4个位置。平常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每节车厢大概有三十个乘客,但今天十个都不到,也都彼此散开坐着。


研究中心的停车场依然停满了车,一切正常运行。


下班回到居住的城市已是下午7点,虽然还没有进入夏令时,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经过市中心的时候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才发现超市正在关门,临时的保安站在门口说抱歉。


这是我旅居德国的第十九个年头,第一次看到德国的超市在周二的晚上7点关门。


走出超市,对面市中心的步行街,此刻空空荡荡。


3月24日19时的市中心(拍照:商周)


这是一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小城,在中世纪时欧洲水上贸易以波罗的海为中心的汉莎联盟时代,她是欧洲水路贸易的重镇,被尊推为 “汉莎女皇”。等到美洲新大陆的发现,欧洲的水上贸易开始转向以大西洋为中心,她的领先位置才让给附近的汉堡。


照片里街道的左边带着诸多小尖顶的建筑是市政厅,外墙用中世纪象征财富的黑釉砖构筑而成。这座13世纪的哥特式建筑,在随后的各个年代陆续添加了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洛可可式的元素,在建筑艺术上独木成林。


在过去的近八百年里,这一美轮美奂的建筑一直都是市政府所在地,期间经历了了中世纪、文艺复兴、工业革命、世界大战,直到现在的信息时代。她见证了国家的变迁、朝代的更迭,也经历了城市的兴起与繁荣、衰落与复兴,但无论在什么时代,这里都热闹繁华。而现在,她所面对的却是空空无人。


在此刻的德国,狼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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