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大学教授的乡村记忆
编者按:
撰文|崔凯(上海交通大学mba课程教授,食品工程博士)
回到故乡的村庄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4月翻地,5月播种,8月抽穗,9月收割,春华秋实。人和黄牛在农田里忙碌,后来又有了拖拉机。到了播种和收获季节,学校会放一周的农忙假,孩子们可以在家帮大人干农活。其时极目四望:原野葱郁,地阔天高。
农村有这样一句老话——“世上只有三件苦,插秧,割禾,走长路”。农忙时节,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已经在地头。烈日当头,就靠草帽遮阴。毛巾挂在腰间,已经洗得褪色。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就挂在地头吹干,白白的,析出一层盐。粗糙的乡村生活打磨出人们坚韧的神经。
秋天到了,田野中一片金黄。田埂上栖息着数不清的蚂蚱和青蛙。听到人的脚步声,它们会四处飞蹿,令人眼花缭乱。1984年,张明敏在央视春晚上演唱了一首《垄上行》,作词是庄奴先生,写得非常优美:“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季节讴歌。我从乡间走过,总有不少收获。田里稻穗飘香,农夫忙收割,微笑在脸上闪烁”。
风干后的粮食用马车运到十几里外的粮站。粮站的人有些凶,农民们战战兢兢地等着他们过磅和扣水,然后踩着有些摇晃的跳板,把100多斤的粮袋子扛到三层楼高的粮囤上卸粮。卖粮的钱,就是一家人下一年的花销。
日子过得节俭,生活用品也会就地取材:稻壳灌的枕头,糜子捆的扫把,高粱编的帘子,稻草搓的草绳,葫芦切的水瓢,鸡毛束的毽子,藤条扎的篮筐。进入农闲季节,男人们将稻秸切碎,和到稀泥中,抹在土墙上,防风保暖。孩子们还会带秸秆到学校,堆放在简陋的教室后面,冬天用来生火取暖。炉火带来了暖意,玻璃窗上厚厚的冰花渐渐融化。
很多人家都是四五个孩子,兄弟姐妹间懂得关心和忍让。学校作业很少,家里也没有电视,孩子们经常成群结队地在野外疯玩,迎着风就一天天长大了。奔跑在乡间小路上,远远地就听到汽笛声响起。很快,一列绿皮火车从原野中驶过,蒸汽机的烟囱里拖着长长的烟柱。那时候真向往能坐着火车去远行,去地理课本中提到的那些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田野里弥漫着泥土和植被的气息,那里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世界。天上有大雁和麻雀,草丛中有蝈蝈和蚂蚱,地下有蚯蚓和蝼蛄,河塘里有青蛙和野鱼,屋檐下是蜘蛛网和燕子窝,院子里狗撵鸭子嘎嘎叫。篱笆墙上落满了蜻蜓,翅膀金灿灿的。“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条彩虹。”罗大佑的《童年》是对农业文明的真实记述。无忧无虑的少年,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重温年少割草的时光
工业化农场是大势所趋,田园牧歌的时代已经远去。回到故乡的村子里,乡间小路蒿草丛生,村口的水井早已废弃,很多房屋空无一人。石磨被丢弃在荒草之中,原野里没有了老牛哞哞的叫声。村里只剩下一些老人还在坚守,小学校已经因为缺少生源而关闭,曾经热闹的火车站也早已停运。站在田埂上,空气中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回忆年少时光,恍若隔世。岁月如歌,那时候的生活虽然清苦,但心中却充满了温情和希望。
“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崔凯,1970年生于吉林,上海交通大学mba课程教授。先后获得江南大学食品工程博士和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博士,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和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做访问学者。关注农业三十年。
文章内容节选自《谷物的故事》,上海三联书店2022年出版。
制版编辑|小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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